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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溪法師講心經印心疏

月溪法師講心經印心疏

自敘 摩訶般若波羅密 最尊最上最第一 無住無往亦無來 三世諸佛從中出
  般若波羅密多法門,為三世諸佛所護持,功德不可思議。五祖忍公以之印證後學,六祖能公繼之,更為弘揚光大,荷澤會公承餘緒,遞傳勿墮,以迄今日,良以此法門乃萬法之根,萬行之本,菩薩依之而證涅槃,諸佛依之而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至矣上矣,無以加矣,然一切眾生皆具如來德性,皆具般若體智,本來現成,祇因被無始無明遮蔽,不能自見,故釋尊設此法門,令眾生依法修習,便可破除無明,見性成佛。修習此法,仍須返求自心,自心譬如寶藏,無始無明譬如緊閉之門戶,般若法門譬如開門之鑰匙,愚人得此鑰匙,呆坐門旁,徒寶此匙,不知應用,終不得寶,智者得匙之後,即加應用,打開門戶,一切珍寶,皆是己物,鑰匙即可棄置,故六祖壇經云:
  『三世諸佛,十二部經,在人性中,本自具有,不能自悟,須求善智識指示方見。若自悟者,不假外求。若一向執謂須他善智識,望得解脫者,無有是處。何以故,自心內有智識自悟,若起邪迷,妄念顛倒,外善智識雖有教授,救不可得,若起真正般若觀照,一剎那間,妄念具滅。若識自性,一悟即至佛地,善知識,智慧觀照,內外明澈,識自本心,若識本心,即得解脫,若得解脫,即是般若三昧,般若三昧,即是無念,何名無念,若見一切法,心不染著,是為無念。用即遍一切處,亦不著一切處,但淨本心使六識出六門,於六塵中無染無雜,來去自由,通用無滯,即是般若三昧』。
  又曰:『用自真如性,以智慧觀照,於一切法,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』。故證般若三昧者,須求諸自性,於法實無可得,故名般若三昧。
  心經乃般若法門之總綱也,雖非釋尊所親說,而曾經釋尊印可,欲證般若三昧者,捨此莫從。良以此經,全自如來性海流出,與宗門所傳心要,若合符節,所謂最尊最上,莫之與京,奘師譯本,文簡義備,千載而還,家喻戶曉,裨益含識,亦云溥矣。
  自來疏經說法者,每通教而不通宗,舉唱宗風者則多通宗而不通教,其實宗教如車之兩輪,相輔而行,缺一不可。惟吾師月公能貫通宗教而無遺,月師十九出家,遍覽三藏,二十四歲參鐵巖禪師,打破漆桶,得意之後,以說法度生為己任,遍主南北講席,凡四十年,癸未避亂滇中,端居多暇,於機聲彈影之間,為不肖講述不綴,恩逾父母,無以為報,因輯纂緒餘,而成此疏,蛇足之譏,曷云能免。癸未臘月釋冰谷識於昆明香海菴。


心經印心疏  昆明彌陀寺 沙門 冰谷述著
般若波羅密多心經
  「般若」譯為智慧,「波羅密多」譯為定能到彼岸,「心」者自性本體,「經」者徑也。全題意義即「運用智慧力定能達到彼岸證自性本體」是也。
  般若有三種:(一)、實相般若,(二)、觀照般若,(三)、方便般若。實相為體,觀照為智,方便為用。體是佛性,(即法身)。智是思想(即見聞覺知報身)。用是六根(即眼耳鼻舌身意應身)。一般般若經用功法門,均由觀照般若出發,運用方便般若,打破無始無明,證實相般若。換言之,即是由思想智慧,主使六根任何一根,打破無始無明,見本來佛性,無明打破之後,方便般若、觀照般若皆變為實相般若。三即一,一即三。換言之,即一切見聞覺知、根、塵、識,皆繳為佛性。(名一體三身)此時惟有一圓滿具足之實相,遍滿十方,圓裹三世,妙用恆沙,無欠無餘,長沙岑禪師有偈曰:「摩訶般若照,解脫甚深法,法身寂滅體,三一理圓常,欲識功齊處,此名常寂光」。昔之無明五蘊,莫不消歸此一,故證道歌云:「無明實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」。六祖壇經云:「明與無明,其性無二,無二之性,即是實性,實性者,處凡愚而不滅,在賢聖而不增,住煩惱而不亂,居禪定而不寂,不斷不常,不來不去,不在中間,不在內外,不生不滅,性相如如,常住不遷,名之曰道」。
  眾生未見佛性時,全由無始無明五蘊作主,故爾漂泊於生死流中,如失舵扁舟,凌驚濤,溯駭浪,顛簸流轉,罔知所正,自己絲毫做不得主。既見佛性,則如登安全之彼岸,無有恐佈,無有罣礙,安閑自在,一切現成。回顧昔之驚濤駭浪,生死流轉,猶如作夢矣。
  「心」可分兩種,一為真心,一為妄心。真心包括見聞覺知根塵識宇宙萬物,妄心亦包括見聞覺知根塵識宇宙萬物。但其間隔之毫厘,差以天淵。妄心乃無明五蘊作主,而真心則佛性作主。無明作主,故流轉生死,泛濫而無與歸,所謂一假皆假,佛性作主,放體用互攝圓滿而具足,所謂一真皆真,見性之後,真妄一如,不能以妄心辨別真心,不能以真心辨別妄心,妄心變為真心,真心之外,不復有心。觀世音菩薩知見與佛無二,故此經所說之心,乃妙明真心,即自性本體是也。又名:「真如實相」「實相般若」「圓覺真性」「一真法界」「法身淨土」「本來面目」「法界體性智」「自心現量」「究竟堅固「如來藏心」「大光明藏」「常樂我淨」「本有自我」「寂滅最樂」「自性彌陀」「常住真心」「無生法忍」「無餘涅槃」「昆廬遮那」如此等稱,皆是假名。至於心之真實境界,乃思想所不能測度,言語所不能形容,惟有親切證悟,方能明了,世尊在雪山所悟者祇此,四十九年引導眾生者為此,迦葉見拈花而微笑者因此,達磨西來者以此,故知「心」者乃宇宙之根源,萬法之總持也,脩行人本分大事,即在明心見性,楞伽經云:「佛語心為宗,無門為法門」。能喻此旨,則茲經之重要。不復待言矣。
  「經」之一字,梵語修多羅,原意為線,即助記憶之線索是也。世尊生時,說法度生,全憑口語,並無經卷文字,迨滅度後,諸大弟子恐流傳失真,故有三藏之結集。然佛性本體,「語言道斷,心行處滅」,非文字所能表現。故曰:「我四十九年說法,未會說著一字」。而默然端坐之際,觀世音菩薩則謂為說法,此其故可得而思矣。昔有東印度國王問般若多羅祖師何不看經,祖曰:「貧道入息不居陰界,出息不涉眾緣,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卷」。六祖示誦經僧法達偈曰:「心迷法華轉,心悟轉法華,誦經久不明,與義作讎家」。又百丈懷海禪師曰:「夫讀經看教,皆須宛轉歸就自己,但是一切言教,祇明如今鑒覺自性。但不被一切有無諸境轉,是汝導師。能照破一切有無境,是金剛慧,即有自由獨立分。若不能任麼會得,縱然誦得十二韋陀典,祇成增上幔,卻是謗佛,不是修行」。古靈神贊禪師見蜂子投窗紙求出,因諷看經者曰:「世界如許大不肯出,鑽他故紙做什麼」。又作偈曰:「空門不肯出,投窗亦太癡,百年鑽故紙,何日出頭時」。學者宜於此三致意焉。

唐三藏法師玄裝奉詔譯
  玄裝法師唐貞觀時人,通達三藏經典,故稱三藏法師,本姓陳名褘,洛州緱氏人,於唐太宗貞觀三年八月前往印度取經,歷十七年,貞觀十九年四月始歸中土,帶同梵本經論六百五十七部,奉詔就弘福寺翻譯,梁國公房玄齡專知監護,此經姚秦什師譯之於前,至是奘師更為重譯,前後諸家譯本有七種,以奘師此本文簡意溥,最為傑出,故流傳至廣。

心經緣起
  當時佛在舍衛國城外靈鷲山說般若經,舍衛國王波斯匿率大臣長者居士等凡七萬餘人來會聽講。佛跏趺坐,默然無語,現滿月相,入妙明月輪三昧,示現法身淨土。時十大弟子中以舍利弗小乘智慧第一,見佛默然,未喻妙旨。知觀世音菩薩知見與佛無別,故啟請開示。觀世音謂曰:「佛正說法耳」。即為大眾闡明默然之旨,而成此經。講畢,世尊印可曰:「觀世音之旨,與我無二無別」。
  冰谷按:妙明月輪三味即無靜三昧,其旨與拈花示眾無別。舍利弗雖小乘智慧第一,未能喻此不二境界,況餘眾乎。此境本不可說,觀世音菩薩為引導聲緣二乘,冀其迴小向大,故為方便開示心要。昔毗耶一會,文殊師利唱不二法門之旨,一時三十二哲之說皆非究竟,獨淨名默然無語,文殊讚曰:「善哉!善哉!乃至無有文字語言,是真入不二法門」(出維摩詰經入不二法門品)。故知如來妙境,離於言詮,古德所謂:「談玄說妙隔天淵」。是也。茲舉一事證明之:昔太原孚上座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,有禪者阻雪,因來聽講,至「三因佛性,三德法身」。廣談妙理,禪者失笑。師講罷請禪者喫茶。白曰:「某取素志狹劣,依文解義,適蒙見笑,且望見教」。禪者曰:「實笑座主不識法身」。孚曰:「如此解說何處不是」。曰:「請座主更說一遍」。孚曰:「法身之理,猶如太虛,豎窮三際,橫亙十方,彌綸八極,包含二儀,隨緣赴感,靡不週遍」禪者曰:「不道座主說的不對,祇是說得法身量邊事,實未識法身在」。孚曰:「既如是,禪德當為代說」。曰:「座主還信否」。孚曰:「焉敢不信」。禪者曰:「若如是,座主輟講旬日?於室內端然靜慮,收心攝念,善惡諸緣,一時放即」。孚一依所教,從初夜至五更,聞鼓角聲,忽然契悟,便去叩門,禪者曰:「阿誰」。孚答曰:「某甲」。禪者咄曰:「教汝傳持大教,代佛說法,夜來為甚麼醉酒臥街」。孚曰:「禪德,自來講經,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,從今已去,更不敢如是」。禪者曰:「且去,來日相見」。孚遂罷講(出指月錄)。又法達禪師誦法華三千部,智通禪師看楞伽千餘遍,未能領旨,一經六祖指點,如飲甘露,當下知歸。故研誦心經者,不可拘泥文字,須於文字之外著力,觀切證入真心本體?方不負觀世音菩薩一片婆心也。

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
  觀自在者,於法無取無捨,於根塵境識無障無礙,得大自在之謂也。非行深般若波羅密多無由證實相,非證實相不能「觀自在」,故凡行深般若法門已證實相者,皆名「觀自在菩薩」。此四句是全經綱領,亦即一切般若法門最重要之點,良因舍利弗乃脩小乘者,故觀世音菩薩一開始即說出大乘般若法門之要點,直截根源,一針見血,下文皆從此四句發揮而出。
  般若有三種,前文已言之,惟證實相般若者,方稱為「行深般若」。蓋無始無明已破,實相現前,澈底明了,則照見五蘊皆屬空寂,與佛性本體無異,五蘊既空,則一切苦厄,不待滅而自滅矣。
  五蘊又名五陰,五眾,五大。蘊者,積聚蘊藏之意也。五者,色,受,想,行,識,是也。簡單說明之,「色」見到色相。「受」印上腦筋。「想」發生幻想。「行」追求造作。「識」造成現業。世界上一切善惡事業,皆必經此五種過程而完成,一切身心性命煩惱歡樂。亦必經此五種過程而造就。故凡夫誤認以為自「心」。其實五蘊乃以無明妄心為主,以三毒十業為用,以三世六道為依,互相發揮,造孽作福,生死流轉,無有了期。故華嚴經云:一切眾生界,皆在三世中,三世諸眾生,悉住五蘊中,諸蘊業為本,諸業心為本」。(出夜摩天宮偈讚品第二十)
  「空」之一字,最為重要,荷澤禪師曰:「真如之體不可得,名為空。能見不可得體,湛然常寂,有恆沙之用,故不言空。」故知經中言「空」非「頑空」之空,亦非「空洞」之空,乃「真如之體」,又名「第一義空」。即佛性是也。大涅槃經云:「中道者名為佛性,不得第一義空,不行中道」。小乘斷六根,是入「頑空」。中乘斷一念無明是落「空洞」。大乘般若法門,不斷一念無明及六根,亦不除五蘊,惟由觀照般若,運用方便般若,打破無始無明,證實相般若。證實相之後,一念無明六根五蘊等,皆變為佛性,是為得第一義空。故曰:「照見五蘊皆空」。皆空者見五蘊本體,即「真如本體」之意也。五蘊既變為佛性,則一切苦厄亦皆變為佛性,故不曰:「斷滅」而曰「照度」,照度者,自性能生萬法,能轉萬物之謂,六祖所謂:「自性眾生誓願度。」維摩詰經所謂:「現於涅槃,而不斷生死」。古德所謂「能轉煩惱為菩提,迴三毒為三聚淨戒,轉無明為大智」。照五蘊為佛性,亦此意也。

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
  舍利子即舍利弗,原脩小乘,小乘人不明五蘊即是佛性,不異佛性之理,故觀世音菩薩述說至此,特呼其名而告之,欲其注意也。
  真如之體不可得,五蘊之體亦不可得,二者不異不別,故華嚴經云:「云何說諸蘊,諸蘊有何性,蘊性不可滅,是故說無生,分別此諸蘊,其性本空寂,空故不可滅,此是無生義,眾生既如是,諸佛亦復然,佛及諸佛法,自性無所有,能知此諸法,如實不顛倒」(出夜摩天宮偈讚品第二十)六祖壇經曰:「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,其性無二,無二之性,即是佛性。」
  此之謂「空」,即是佛性本體。見性之後,佛性是體,五蘊是用、即體起用,即用歸體,用不異體,故曰:「色不異空」。體不異用,故曰:「空不異色」,受想行識、亦同此義。故荷澤禪師曰:「心起即『色』,不可得故即『空』,法性妙有故即『色』,色妙無故即『空』」。不可得及妙無等字,皆指佛性本體也。又曰:「為未見性,是以說空,若見本性,空亦不有。」故知此之謂空,乃第一義空是也。
  有僧問趙州從諗禪師曰:「承師有言,未有世界,早有此性,世界壞時,此性不壞,如何是此性」。師曰:「四大五陰」。僧曰:「此猶是壞底,如何是此性」師曰:「四大五陰」。法眼禪師曰:「是一箇兩箇,是壞是不壞,作麼生會?試斷看」。(出五燈會元)

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
  諸法空相者,諸法體空不可得,與佛性無二也。本體本來無生。故無滅,本來無垢,故無淨,本來圓滿,故無增減,於中一法不立,故名「空相」,於中一法不離,故名「實相」,空實一如,是為妙明真心。
六祖壇經云:「何期自性,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,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,能生萬法」。佛性是絕對,而生滅垢淨增減是相對。絕對中無相對,相對入絕對皆變為絕對。經謂:「如入簷蔔林不聞異香」。又謂「如大火聚,觸之不得」。古德謂:「如洪爐一點雪」。皆佛性絕對之譬也。絕對乃最終極之實在,不假對治,故大珠禪師云:「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」。生滅垢淨增減,俱對治門,皆生死業也,佛性中豈容立足乎。

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,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,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。
  佛性絕對之旨已明,則知五蘊六根六塵以至六識十二處十八界,皆無從於中立足。甚至心佛眾生,亦是假名,亦不能立足。故趙州禪師云:「佛之一字,我不喜聞」。雖然如此,其性真實,無別無二,根塵識界,不入斷滅,受想行識,皆成妙用。未見性前,無明為主,如同流寇,已見性後,讚如流寇已受招撫?全聽自性指揮,不復為患,反不為用。此時眼耳鼻舌身意,盡是自性光明藏門戶,開闔自如,妙用無窮,故福州長度大安禪師曰:「汝諸人各有無價大寶,從眼門放光,照見山河大地,耳門放光,領采一切善惡音響,如是六門,晝夜放光,亦名放光三昧」。豈不見誌公和尚云:「內外追尋覓總無,境上施為渾大有」。又司空山本淨禪師有偈曰:「見聞覺知無障礙,聲香味觸常三昧,如鳥空中只麼飛,無取無捨無憎愛,若會應處本無心,始得名為觀自在」。又寶誌禪師云:「大道祇在目前,要且目前難睹,欲識大道本體,不離聲色語言」。
  真如本體不可得,諸法本體亦不可得,故曰:「無」,「無」者,體性空寂是也,雖然常寂,而有本智妙用,故荷澤顯宗記云:「無念念者,即念真如,無生生者,即生實相,無住而住,常住涅槃,無行而行,即超彼岸,如如不動,動用無窮。」又曰:「是知即定無定。即慧無慧,即行無行,性等虛空體同法界。」此之謂無,應作是解。
  「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」。此句是省略句法,即包括眼至意六識及十八界是也。與下文「無無明至無老死盡」句。包括十二因緣同。

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
  無明至老死十二因緣,乃中乘所脩,脩中乘人,名為「緣覺」。但佛性本體上覓此名此法,了不可得。十二者,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。此十二事乃包括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世循環不息之因果歷程。感召果報為因,互相牽纏為緣,十二支中分過去二支因,現在五支果,現在三支因,未來二支果。(參攷佛學辭典)
  「無明」者,迷昧不明之意,此之謂「無明」,乃指「一念無明」,與「無始無明」不同。無始無明是根本便不明,一念無明又名一念妄動性,是不覺的起了念頭之謂,無始無明是「空執」。一念無明是「法執」。空執可破,而法執不可破。此點最為重要,於下文詳為說明。佛性乃絕對者,本來圓滿現成,無因無果,無取無證。不受後有,超過時間空間,故無所謂過去現在未來。十二因緣,根本無法立足,皆是假名,故亦無須加以對治。就體性上觀之,則因緣性空,空故「無盡」,「無盡」故不能斷。故維摩詰經云「緣起是道場,無明乃至老死皆無盡故」。中乘人不明因緣本空,以為一切輪迴苦惱,皆起於此,非加滅盡不可。又以十二因綠,乃由一念無明而起,故斷一念無明。殊不知一念無明,猶如龍潭出水,無法永斷,雖然暫時將一念停止,而落於空空洞洞之境,心灰志滅,如同木石,更靠什麼來修行耶。故證道歌云:「喚起機關木人問,求佛施功早晚成」。其實未見性前,應利用一念無明以打破無始無明,已見性後,則一念無明已變為佛性矣。時會中有修中乘者,故觀世音菩薩特為訓示:「因緣本空,故不須斷滅,見性後因緣即是佛性,故不斷滅」之理,俾知所警策取捨。
  大智度論云: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,亦名為假名,亦名中道義」。大涅槃經云:「中道者,名為佛性,不得第一義空,不行中道」。故知能行中道者,必已證實相般若,照見因緣所生諸法,本體與佛性無二無別,方名「中道」。每見人解釋中道云:「小乘著有,大乘著空,不著有不著空,便是中道」。夫不有不空,乃外道四句百非之餘毒,釋迦所訶斥者,今乃以之解釋中道佛性,所謂集九州之鐵鑄成大錯者也。

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。
  「苦集滅道」,謂之四諦,小乘所修也,修小乘人謂之:「聲聞」。「苦」是受報之苦,「集」是招果之因。「滅」是寂滅之樂。「道」是修持之法。簡言之。即是知苦,斷集,慕滅,修道之意。「諦」者,審實之謂也。然就絕對佛性本體上看,四諦與十二因緣同樣無法立足。
  四諦有大小乘之別,大乘名「四聖諦」,與小乘不同。小乘四諦有取有捨,有智有得,謂之「有為法」。大乘四聖諦,無取無捨,無智無德,謂之「無為法」。良以修小乘人,其動機在於厭生死煩惱而求清淨寂滅之樂,以為煩惱由六根而生,故其方法乃將六根斷倒,六根(包括見聞覺知)者,凡夫誤執以為我「心」名曰:「我執」。六根斷,我執破,而清淨之一念仍存。此時耽看淨境,不肯放捨,遂落於「法執」。此乃小乘之境界也。中乘人知法執之非,淨境不可耽著,進一步而斷此清淨一念。法執已被,然落於空空洞洞之境,名曰:「空執」。六祖說是「無記憶空」。禪宗所謂「無明窠臼」「漆黑桶底」,「湛湛黑暗深坑,實可怖畏」,皆指此空執境界也。空執即「無始無明」。乃最後關頭,修大乘者須打破此牢關,方能見本來佛性。見性之後,不用再修,如遠客抵家,得大休歇,安閑自在,樣樣現成,不假外求,無須造作。此時無觀照般若、方便般若可用,無實相般若足證,故曰:「無智無得」。圓覺經云:「脩習此心得成就者,於此無脩,亦無成就。圓覺普照,寂滅無二。於中百千萬億阿僧祇不可說恆沙諸佛世界,猶如空花,亂起亂滅,不即不離,無縛無脫,始知眾生本來成佛。生死涅槃,猶如昨夢」。

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,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
  自「諸法空相」起,一路迫拶將來,至「無所得」,便達佛性根源。至「究竟涅槃」,便是圓滿具足。故金剛經云:「若有所得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」。六祖云:「我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」。
  菩提薩埵譯為成就有情眾生,簡稱菩薩,脩大乘人也。以上所講中乘人脩十二緣斷一念無明,小乘人脩四諦斷六根,皆是有為法,不能得「究竟涅槃」。惟大乘菩薩,明白佛性於法本無所得,故不斷六根,不斷一念無明,專脩般若法門。由觀照般若出發,運用方便般若,向無明窠臼進攻。機緣時至,無始無明叻的打破,得見本來面目。剎那間無量劫生死種子和盤托出,便入「究竟涅槃」。得大休歇,亦名:「明心見性」,亦名:「成佛」。此時心中無罣無礙,亦無恐怖顛倒夢想,自由自在。故水邊林下,隨緣度日,或說法利生,負米供眾,穿衣吃飯,無非菩提,行住坐臥,皆是三昧,語默動靜,盡屬佛法。昔龍潭禪師參天皇禪師,居既久:啟曰:「某自到來,不蒙指示心要」。皇曰:「自汝到來,吾未曾不指汝心要」。師曰:「何處指示」。皇曰:「汝擎茶來,吾為汝接。汝行食來,吾為汝受,汝和南時我便低首,何處不指示心要」。師低首良久,皇曰:「見即直下便見,擬思即差」。師當下開解。
  「究竟涅槃」,即「無餘涅槃」,又名「無漏」,亦曰:「無為」。於法無得,故名「無為」。乃大乘之所證。小乘人誤認清淨一念為涅槃境界。中乘人誤認「無始無明」為涅槃境界,皆非究竟,故名:「有餘涅槃」,又名「有漏」,亦曰:「有為」。於法有得,故名「有為」。誌公不二頌云:「無有一法可得,脩然自入無餘」。
  小乘破「我執」而落於「法執」,中乘破「法執」而落於「空執」。惟大乘破「空執」始能見本來佛住。其實我執(即六根見聞覺知)法執(即一念無明)皆不可破,惟空執(即無始無明)可破。欲破空執反須利用一念無明及六根,即觀照般若及方便般若是也。此理上文言之屢矣。然須親自體驗,方能澈底明白。試靜坐室中,屏除雜念,眼不見,耳不聞,六根皆置勿用,入於清淨寂滅之境,此時自以為無「我」矣,殊不知尚有清淨之一念在也。於是更進一步將思想完全停止,連清淨之一念亦予斷倒。自以為入涅槃境界矣。但此時果何如乎,豈非空空洞洞渺渺冥冥之境乎。倘認此為足貴,則有智識之上等動物,反不若渾渾噩噩之下等動物矣。況此種境界,無法支持長久,普通人不過數十分鐘,印度婆羅門教徒可延長數日,然終歸有一天醒轉過來,毫無結果。故知六根及一念無明,除非肉體死亡,不能斷滅。強加斷滅,如同自殺,安足尚乎。大乘般若法門則不同,一念無明起即是觀照般若。起後分為眼耳鼻舌身意六根,便是方便般若,用任何一根統攝六根,或六根一齊並用,向無始無明窠臼照去。十二時中,步步迫拶。行住坐臥,不稍放鬆。機緣時至,叻的一聲豁然貫通,便證實相般若。
  脩小乘中乘人錯認「止」「作」「任」「滅」四病為用功法門。錯認「我」「人」「眾生」「壽者」四相為自性本體(出圓覺經)。故無法證實相般若。無法契會「蘊」「根」「塵」「識」「界」皆佛性之理,將「五蘊皆空」之空字,作空洞斷滅解,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,可不慎哉!茲將四病分析於下:
(一)止病 將一切思想勉強止住不起,如海水不起波,無一點浮漚。小乘斷六根,道家清淨寡欲,絕聖棄智,皆此病也。佛性非「止」而合。
(二)作病 捨妄取真,將一個壞念頭改為一個好念頭。背塵合覺,背覺合塵,破一分無明,證一分法身。老子「常無欲以觀其妙,常有欲以觀其竅」。孔子「正心誠意」。宋儒「去人欲之私存天理之正」。皆此病也。佛性非「作」而得。
(三)任病 思想起也由他,滅也由他,不斷生死,不求涅槃,不執著一切相,不住一切相,照而常寂,寂而常照。對境無心。儒家「樂知天命」,道家「返自然」「歸嬰兒」。皆此病也。佛性非「任」而有。
(四)滅病 將一切思想斷盡,空空洞洞,如同木石一般。中乘破一念無明,老子「惚兮恍兮,窈兮冥兮」。莊子「坐忘」。宋儒「我心宇宙」。以及印度外道六師,皆此病也。佛性非「滅」而有。
  「四相」亦極重要,自來解釋「四相」多誤解不執著我為無我相,不執著汝為無人相。不分別六道眾生為無眾生相。不求長壽為無壽者相。實屬大錯。脩行人目的在見性成佛,倘什麼事都不管,都不分別,豈非越弄越糊糊塗,安足貴乎!不執著不分別者,乃「任病」,非佛法也。古時有一法師講金剛經,至「無人相無我相」。解為不要執著汝我。下面有一龐居士問曰:「無我相,誰人講金剛經,無人相,誰人聽金剛經」,講者不能答(出指月錄)。故知釋迦說法,時時提出「四相」以警大眾者。(如金剛圓覺等經)乃因當眾生用功時,「四相」最易被錯認為佛性故也。茲分別釋之如次:
(一)我 相 即我執。小乘人斷六根時,「小我」已滅,入於「大我」境界。此時心量擴大,有充滿宇宙之象,清淨寂滅。宋儒所謂「我心宇宙」。莊子所謂「坐忘」(出大宗師篇)。希臘哲學家所謂「大我」「上帝」。老子所謂「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,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,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」。皆是「我相」境界。
(二)人 相 即法執。起後念以破前念,譬如前念有我,乃起後念,「不認我」以破之,繼而復起一念以破此「不認我」之念,如是相續,以至無我、破見仍存,悉為「人相」。莊子所謂:「吾今喪我」即此相也。
(三)眾生相 亦是法執,凡我相人相所未到之境界,是眾生相。所謂前念已滅,後念未起,「中閒是」是也。儒家謂「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」。書經「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」。此「中」字,即眾生相境界。
(四)壽者相 即空執。一切思想皆已停止,一切善惡是非皆已忘卻,其中空無所有,如同命根。六祖說是無記憶空,二乘誤認為涅槃境界,其實即「無始無明」。禪宗稱為「無明窠臼」,「湛湛無暗深坑」道家所謂「無極」即此相境界。
  以上四相,皆是有為法,皆非究竟,故金剛經云:「若取法相,即著我人眾生壽者」。圓覺經云:「末世眾生,不了四相,雖經多劫勤苦脩習,但名「有為」,終不能成就一切聖果。」金剛經云:「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」。乃指此四種境界俱非正法也。淺識之流每謂「三教同源」。若能明此四相精義,即知三教相隔不啻天淵也。

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 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譯為無上正等正覺。佛性本體,無取無證,無智無得,妙用恆沙,而平等不動,故名無上正等正覺,金剛經云:「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為無所得耶?佛言。如是,如是。須菩提,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乃至無有少法可得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  過去現在未來諸佛,皆依般若法門脩習,而證無上正等正覺。

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
  「咒」字譯為總持。心經寥寥幾行,是一切般若法總持。菩薩依之而證涅槃,諸佛依之而登無上正等正覺。故知三藏十二部不為多,而此寥寥幾行不為少。趙州從諗禪師問僧:「一日看多少經」。曰:「或七八或十卷」。師曰:「闍黎不會看經」,曰:「和尚一日看多少」,師曰:「老僧一日祇看一字」。(出五燈會元)。學者如今看心經,但解看一「心」字足矣。祇此一字,是諸佛本源,是一切神通妙用。但能深信勿疑,依此修習,一念相應,便成正覺。荷澤禪師曰:「譬如一綟之絲,其數無量,若合為繩,置於木上,利劍一斬,一時俱斷,絲數雖多,不勝一劍,發菩薩心人,亦復如是,若遇真正善智識,以方便直示真如,用金剛慧(即般若)斷諸地位煩惱(即無明),豁然曉悟,自見法性本來空寂,慧利明了,通達無礙,證此之時,萬緣俱絕,恆沙妄念,一時頓盡(即能除一切苦),無邊功德,應時等備」。
  「大神咒」者,具大神通能轉萬物,不為萬物所轉,即絕對之旨是也。「大明咒」者,能大放光明,照破一切生死昏闇是也。「無上咒」者,即最終極之實在,萬物之根源,無以復加是也。「無等等咒」者,實相平等不動,乃至八萬四千陀羅尼門平等不動,無有階級次第是也。此言般若總持,勝過一切經持,若人能證實相般若,一切生死煩惱,當下消滅,故證道歌云:「證實相,無人法,剎那滅劫阿鼻業」。此乃諸佛及觀世音菩薩親歷境界,故曰:「真實不虛」。昔歸宗智禪師謂僧曰:「觀音妙智力,能救世間苦」,問:「如何是觀音妙智力。」師敲鼎蓋三下曰:「子還聞否」。曰:「聞」。師曰:「我何不聞」。僧無語,師以棒趨出(出五燈會元)。歸宗如此老婆心切,可憐箇鈍根阿師,不肯承當耳。
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。即說咒曰:「揭諦,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
  心經是般若經總括,而此四句咒語,即是心經總持,包含無量義,成就一切智,如欲解說,窮劫不盡,倘能證悟實相,則雖十二部經千七百則公案,皆不值一笑耳。
  冰谷按:自來講演心經者,多依晉道安法師辦法,將全經分為三分。自「觀自在菩薩」至「照見五蘊皆空」為序分。「色不異空」至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為正宗分。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」。至「菩提薩婆訶」為流通分。其實此經一開頭便是正宗分,並無序分。又如金剛經三十二分中(梁昭明太子所分),一分說般若,一分是讚歎。即是一分正宗,一分流通。相互間括,無法分成三分。故道安此法,未盡適用。即其他古德所定格式,如天台之五重玄義,賢首之十門分科,亦是如此。蓋世尊說法,皆從自性流出,如汪洋大海,無有涯岸,豈容妄定格式,而欲將無涯妙理納諸其中。無異舉飄飲河削足就履。將大海納於牛跡。古德云:「劍去久矣,汝方刻舟」其是之謂乎。
  佛性妙理,離於言詮,前文數數言之,而余如此刺剌不休,無非欲讀者得一明析之概念而已,然已不免言詮之嫌,故讀者明白般若法門之後,仍須返求自心,體驗實證,須知真如實相,是自己娘生鼻孔,不能靠他人說與,昔香嚴和尚在百丈禪師處。聰明靈利。問一答十,被溈山問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,便爾茫然莫對,歸寮將平日看過文字,從頭要一句酬答,竟不能得,乃自歎曰:「畫餅不可充饑」。屢乞溈山說破,溈山曰:「我說給汝,汝以後一定罵我。我說的是我的,終不干汝事」。香嚴遂將平日所看言教燒卻。直過南陽,止於慧忠國師故居。參究多時,一日芟草木,偶拋瓦礫,擊竹作聲。忽然省悟。遽歸沐浴焚香,遙禮溈山曰:「和尚大慈,恩逾父母,當時若為我說破,何有今日之事」(出傳燈錄)。故趙州從諗禪師曰:「諸方難見難識,我這裏易見難識」。冰谷曰:什麼處是易見,什麼處是難識,參!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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